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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守渡

小河所在的安全点设在公共租界一条不起眼的弄堂深处,由一所闲置的小学教室临时改造而成。

虽然简陋,但有遮风挡雨的屋顶、相对干净的被褥、以及慈善组织提供的每日两餐稀粥和咸菜。

对于从炼狱中逃出来的人们来说,这里已是天堂。

“一二八事变”一打响,日军就把闸北炸得稀烂,逃活命的老百姓,都想往租界躲。

可租界那边,不是里面的住户,压根不让进。

小河想起历史课本上,当时《申报》新闻说每天最少有五千多人挤着想进去,最后能被“特批”进去的还才二百个,而且得有租界里的商家、亲人敢担保才行。

剩下的人更惨,租界的巡捕拿着警棍、开水龙往外赶。

更过分的是,英国巡捕还直接在外白渡桥上对着难民架起了机枪。

小河和一小部分难民由地下人员和慈善组织秘密暗渡到租界,为了逃过搜查,还利用了某洋行的名义办了新的身份信息。

顾秀芳和家明被安排在一间住了七八个妇女儿童的教室里。

惊魂甫定,巨大的悲伤便如同迟来的潮水淹没了顾秀芳。

她常常对着窗外发呆,无声地流泪,嘴里喃喃着丈夫和豆豆的名字。

家明则变得更加沉默,象一头受伤的幼兽,警剔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。

只有看到小河时,眼神里才会流露出一丝依赖。

小河的心时刻为他们揪着,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溺于悲伤。

周瑾的话在她心中反复回响,那个沉重的决择已经做出。

她找到安全点的负责人——一位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的中年修女,表示自己有一手理发手艺。

可以帮这里的难民和孩子免费修剪头发,也算找点事做,免得胡思乱想。

修女打量了她片刻,点了点头:“也好。注意工具消毒,就在院子里吧。”

于是,小河用安全点提供的最简单的工具——一把剪刀,一把剃刀,一面小镜子,在院子角落支起了一个临时的“理发点”。

这熟悉的手艺活仿佛带有某种魔力,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下来。

她小心翼翼地帮孩子们剪掉打结的乱发,帮大人们剃去满脸的愁苦,动作轻柔而专注。

那些饱经苦难的人们,在享受到这片刻的整洁舒适时,麻木的脸上偶尔也会露出一丝松快。

他们向小河投来感激的目光,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、微小的价值感。

几天后,周瑾的伤势稍有好转,虽然依旧虚弱,但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行走。

周瑾有时会靠在门框上看着,眼中闪铄着愈发肯定的光芒。

她将小河叫到院子里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。

“组织上已经初步审查并通过了你的情况。”周瑾开门见山,声音压得很低,但语气严肃。

“郑小河同志,欢迎你。”

“同志”这个词,让小河的心尖微微一颤,一种奇异而沉重的感觉流遍全身。

“鉴于你目前的环境和技能,组织上希望你能发挥特长,以理发匠的身份作为掩护,长期潜伏,负责情报传递和临时连络点的守护工作。”

周瑾继续说道,“你的冷静、细致的观察力和记忆力,是非常宝贵的财富。”

她从怀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一个小小的折叠成方块状的纸片,递给小河。

“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。记住上面的信息,然后立刻销毁。明天,会有一个‘顾客’去你那里理发,他会说出暗号‘老家带来的杏子干’,你回答‘可惜今年雨水多,不甜了’。然后,把这个给他。”

周瑾又取出一个微缩胶卷,只有小指甲盖大小,被密封在蜡丸里。

“把它藏在给他用的发蜡盒里。做完这一切,忘记这件事,像平常一样做生意。”

小河接过纸片和那颗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蜡丸,手心沁出汗水。

第一个任务,来得如此之快。

她快速展开纸片,集中全部精神,将信息记在脑中。

然后走到一旁的煤炉边,将纸片投入火中,看着它迅速化为灰烬。

“我记住了。”她转过身,声音平静。

周瑾看着她干净利落的动作和镇定的神情,眼中赞赏更浓。

她沉吟片刻,道:“每一个潜伏的同志,都需要一个代号。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自己,也代表着一种新生和信念。”

她看着小河:“你想好自己的代号了吗?”

小河抬起头,目光越过院墙,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
她想起了爷爷,想起了他念叨的济南府、大明湖的波光、“泉沁”那块招牌,更想起了周瑾曾说过的话。

“渡口……”小河轻声说,眼神逐渐聚焦,变得清淅而坚定。

“就叫‘守渡’吧。守护的守,渡口的渡。”

周瑾微微一怔,随即明白了其中的含义。

她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好!‘守渡’同志!从今天起,这就是你的代号。”

代号落定,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注入了小河的体内。

她不再是那个只求自保的乱世孤女,她有了新的身份,新的使命。

第二天,小河依旧开着院子理发摊子,心情却与往日截然不同。

每一阵脚步声,每一个靠近的身影,都让她心跳加速。

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。

下午,一个看起来象个落魄教书先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。

神色自然地坐下:“师傅,麻烦剃个头。”

小河的心提了起来,面上不动声色:“好的,您稍坐。”

她围上围布,开始准备工作。

男人看似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,然后压低声音,仿佛闲聊般说道。

“唉,这天气……真想尝尝老家带来的杏子干喽。”

来了!

小河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随即自然地接过话头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。

“可不是嘛,可惜今年雨水多,结的果子都不甜了。”

暗号对上!

两人目光有极短暂的接触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小河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,为他洗头、剃头。

动作流畅,毫无破绽。

最后,她拿出发蜡盒,取了一点,为他整理头发,顺手柄物品塞到衣领中。

整个过程自然无比。

完成后,男人付了钱,道了谢,像普通客人一样离开,没有再多看小河一眼。

任务完成。

小河看着那人消失在弄堂口,才察觉到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液。

此后几天,周瑾又陆续交给小河一些简单的任务和培训。

多是记忆和传递口信,或者留意安全点里某些特定人员的闲聊。

小河完成得一丝不苟,她的谨慎和能力充分发挥。

周瑾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,有时会和小河低声讨论一些局势。

“日本人虽然占了闸北,但想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里为所欲为,还没那么容易。各国势力错综复杂,这就是我们的机会。”

周瑾分析道,“但他们的株式会社和外务省警察部署对我国渗透得很厉害,租界并非净土,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剔。”

小河认真听着,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。

偶尔,周瑾也会问起小河过去的经历,问起她的爷爷。

小河便将她记忆中爷爷描述的济南风貌、逃难经历,以及爷爷那种朴素的爱国爱乡之情娓娓道来。

周瑾听得很认真,有时会感慨道。

“我们的国家,就是由千千万万像郑师傅这样的普通人构成的。”

“他们或许不懂太多大道理,但他们爱这片土地,爱得深沉。”

“我们现在做的,就是为了让他们,让子孙后代,不再流离失所,堂堂正正地活着。”

这些话宛若涓涓泉水,流入小河的心田,浇灌着那颗深埋的种子。

终于,它破土而出,发出了嫩芽。

一天,周瑾接到指示,去另一个重要的连络点。

临行前,她再次找到小河。

“守渡同志,我很快要离开这里。暂时会有新的连络人跟你单线联系,暗号和方式会变,到时有人会通知你。”

周瑾看着小河,眼神里带着嘱托和不舍。

“你做得很好,比我想象的还要好。记住你的代号,记住你的使命。保护好自己,就是保护革命的火种。”

她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凝重。

“你的那位邻居顾婶,组织上安排了个缝补的活计,让她能糊口。至于家明那孩子……我看他心思重,性子韧,是个好苗子。”

“如果你觉得合适,或许可以……引导一下。当然,要极度谨慎,确保安全。”

小河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我明白,周姐。你放心。”

周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。

她伸出手,用力握了握小河的手。

“保重。我相信,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。”

送走周瑾,小河站在院子里,望着租界灰蒙蒙的天空。

心里有些空落落的,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目标感。

她回到教室,看到顾秀芳正拿着针线,帮人缝补衣服。

家明坐在一旁,默默地看着母亲。

小河走过去,将家明拉到角落,轻声问:“家明,以后有什么打算?”

家明抬起头,眼神漆黑,带着超越年龄的深沉:“小河姐,我想学本事。能杀鬼子的本事。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却象淬了火的钢,异常坚定。

小河看着他,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战火中迅速早熟的灵魂。

她想起了周瑾的话,想起了自己走过的路。

她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路还很长,很险。

但既然选择了渡口,便只能风雨兼程。

“守渡”的使命,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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