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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9章 阁楼谈心

阁楼的木楼梯踩上去,发出轻微的“咯吱”声。

郑小河跟着顾秀芳走上这狭小的空间。

阁楼里堆着些物品整齐摆放着

一扇小小的老虎窗透进些许天光,将浮尘照得清淅可见。

顾秀芳回身,轻轻将阁楼的木门带上。

门轴转动,发出一声闷响,隔绝了楼下理发室里隐约传来的说笑和水声。

“小河,你过来,婶子跟你说几句话。”

顾秀芳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。

她没坐,就站在那扇小窗户投下的光影里,身上的蓝布褂子显得干净而利落。

郑小河走到她身边,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。

“婶子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
顾秀芳没有立刻回答。

她抬手,替郑小河理了理鬓边的一缕碎发,指尖的粗糙感轻轻擦过皮肤。

她的目光很沉静,就那么看着郑小河,看得郑小河心里有些发虚。

“没什么大事,店里都好,家明也争气。”顾秀芳先是安抚了一句,然后话锋一转。

“就是这两天,弄堂里不太平。”

“不太平?”

“恩。”顾秀芳点点头,目光移向窗外,看着对面人家的屋顶。

“老虎灶的老王,裱画的秀才,还有来送菜的阿三…都在悄悄议论。说是前两天夜里,吴淞口那边响了枪,还扣了日本人的船。”

郑小河的心猛地一沉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
“报纸上不是说了吗?海关查走私药品。”

“报纸上的话,哄哄外人罢了。”顾秀芳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郑小河脸上。

“小河,咱们从闸北一块儿逃出来,这么多年了。你是什么性子,家明是什么脾气,我这个当婶子的、当娘的,还能不清楚?”

她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象是在耳语。

“家明最近回来,话比以前更少了。他不说,我也不问。你呢,成天在摩登今昔阁里跟那些太太小姐们打交道。”

“看着风光,可你每次回来看我,眼睛里都藏着事,藏得婶子心里发慌。”

顾秀芳伸出双手,握住了郑小河的手。

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。

“你们俩做的,是天大的事,对不对?”

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,象是在陈述一个她早已确认的事实。

郑小河的喉咙有些发紧。

她看着顾秀芳那双清亮又布满忧虑的眼睛,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

“婶子,我们……”

“你别说。”顾秀芳打断了她。

“什么都别说。不该我知道的。一个字我也不听。听多了,我怕我晚上睡不着。我就是…我就是担心你们。”

她的手收紧了些,象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小河。

“闸北那场战争,你顾叔和豆豆没了。那时候我以为天塌了,活不下去了。”

“是小河你,让我们娘俩能有个安稳日子过。”

“婶子不怕吃苦,这辈子什么苦没吃过?我就是怕,怕你们有个万一。你和家明就是我的根,你在我心里,跟自家闺女没两样。要是你们再出点什么事,我……”

她的话停住了,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
她没有哭,眼框只是微微泛红,但那份恐惧,却通过紧握的双手,清淅地传给了郑小河。

郑小河反手握住她的手,轻声开口:“婶子,我没忘。”

顾秀芳抬眼看她。

“我没忘闸北的炮火。我也没忘顾叔和豆豆还有咱们闸北的邻居,是怎么没的。”郑小河的声音很稳,一字一句,都象是从心底里挖出来的。

“我们是侥幸活下来了,可那么多没活下来的人呢?他们的命,就白白丢了?”

她也望向那扇小小的老虎窗,思绪仿佛穿过了层层屋顶,回到了很多年前。

“爷爷,从济南逃到上海,一辈子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。他总跟我说,他这手剃头的本事,是祖师爷赏的饭碗,得对得起这碗饭。”

“可他又说,要是国都没了,家也没了,守着这饭碗又有什么用?连人都做不成了,还做什么手艺人。”

“他临走的时候,咳得肺都要出来了,还拉着我的手说,小河,要活下去,好好活。”

“可怎么才算‘好好活’?是在日本人的剌刀底下,卑躬屈膝地活着?还是看着他们占了咱们的地,杀了咱们的人,还要对他们笑脸相迎地活着?”

郑小河转回头,目光坚定地看着顾秀芳。

“婶子,我做不到。家明也做不到。我们见过地狱是什么样子,就不想让更多的人再掉进那个地狱里去。”

“我这双手,能剃头,能化妆,能让太太小姐们变得更漂亮。可这双手,也能做点别的事情。”

“或许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但能拧掉敌人一颗螺丝,能给咱们自己人递一把药,能让前面打仗的战士们少流一点血…那我们做的这一切,就都值了。”

“我有时候会想,如果爷爷还活着,看到我们现在做的,他会怎么想?”

郑小河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。

阁楼里一片安静,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几声鸽哨。

顾秀芳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担忧慢慢褪去。

她松开郑小河的手,抬起来,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。

那里并没有眼泪,只是有些发红。

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象是放下了心里最重的一块石头。

“我怎么会不懂呢?”她看着郑小河,眼神里有心疼,有骄傲,更多的,是一种决然。

“郑师傅是个有骨气的人。还记得当初他带着小小的你逃到上海,一千公里啊,都坚持下来了,他以前曾说过中国人不能当亡国奴。”

她挺直了腰背,那个平日里在后院洗衣缝补的温和妇人,此刻身上透出一股惊人的韧劲。

“婶子不拦你们。你们做的是对国家好的事,是给咱们中国人争气的事,是告慰那些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冤魂的事。”

“我一个妇道人家,帮不上什么大忙,但看好这个家,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,这点我还是能做到的。”

她重新握住郑小河的手,这次的力道,是嘱托,是命令。

“但是,小河,你跟家明都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婶子您说。”

“不管做什么,都得先想着怎么保全自个儿。命是顶顶要紧的东西,命留着,才能看着日本人滚出中国的那一天,才能做更多你们想做的事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异常清淅。

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这话是老理儿,也是真理儿。你们要是把自己折进去了,那才是遂了敌人的心意。”

“你们俩,一个都不能少。听见没有?”

“听见了,婶子。”郑小河重重地点头,眼框有些发热。

“家明那里,我也会找机会跟他说。”顾秀芳仿佛交代完了最重要的事,整个人都松弛下来。

“行了,下去吧。今天晚上想吃什么?婶子给你们做。”

她率先转身,拉开了阁楼的门。

阳光和楼下的喧嚣一下子涌了进来,驱散了阁楼里压抑的气氛。

郑小河跟在她身后,走下那道咯吱作响的楼梯。

她觉得脚下的每一步,都比之前踏实了许多。

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,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放的支点。

在这栋不起眼的小楼里,她和家明,永远都有一个人在等他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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